昌平侯府位于内城北,和谢宅的距离不远也不近。</p>
程丹若和谢玄英估摸着时间，大概九点到。两人在门口分开，一个去前院,一个去后院。</p>
这是程丹若第一次来冯家,颇觉新奇。</p>
昌平侯府的规制和靖海侯府一样，但更有人情味。她进门就看到了许多花卉，假山、影壁、流水重重推进,虽然不懂园林,也能看出来是名家设计，兼顾美学和哲理。</p>
想想也是，昌平侯夫人再怎么讨人厌,毕竟是公主之女,且冯家颇为和睦。四个儿子都是正室所出,一母同胞,即便有龃龉,也不像谢家那么夸张。</p>
从某种意义上而言,冯四和张佩娘比谢玄英与她更幸福,虽然在婚姻上栽了一个跟头,却有倔强的底气。</p>
程丹若一路穿过回廊,在层层叠叠的花窗和深深浅浅的庭院中,来到了二门内的花厅。</p>
花厅临水照影，入眼便是春日盛放的百花，富贵清雅。</p>
各色打扮的太太小姐们,或是入座,或是闲谈,犹如一幅精美的画卷,彰显出封建社会最精致的一面。</p>
程丹若扫过来客,对客人们的构成大致有了数。</p>
红白事和社交局不一样，社交局的目的是广结人脉，认识更多的人，与不同的人交流信息，故而以同事、朋友、亲戚为主，客人们会带新人，互相介绍，各攀交情。</p>
红白事的人员偏向姻亲故旧，不是亲戚，就是连襟，少许朋友，目的是维护已有的人情。</p>
今天的百日宴虽说是为冯四办的，可大部分客人还是昌平侯府的客人，比如他三个兄长妻子的娘家，大姐的婆家也就是许家，昌平侯夫人的娘家，以及他自己的岳丈家张家。</p>
以上为姻亲。</p>
故旧么，就是指靖海侯府、永春侯府、安陆侯府、平江伯府等勋贵之家，拐着弯肯定联过姻，辈分却不太好算。</p>
还有昌平侯夫人的亲眷，她是公主之女，和宗室关系很好，有不少宗女或郡主县主的亲戚。</p>
剩下的就是冯四本人的朋友，譬如谢玄英、段三爷。</p>
段三爷是锦衣卫头子段都督的三儿子，他和冯四是好兄弟，和谢玄英却只是普通朋友。</p>
程丹若成亲不久便外放，外放回来就分家，和她们都不太熟。</p>
她在庭廊下站了站，见柳氏进来，方才心安理得地跟上。</p>
荣二奶奶瞥看程丹若的妆容，见她打扮得颇为低调，这才暗暗松口气，笑道：“弟妹来得好早。”</p>
“离得近就到得早些。”程丹若微笑以对。</p>
她感觉得到，在她们妯娌搭话的刹那，周围就有许多视线投了过来，饱含探究之意。而见她们语笑晏晏，立马失去兴趣，眼底划过可惜。</p>
柳氏不动声色，熟稔地同其他贵妇人寒暄。</p>
免不了有人挑事儿：“这还是你头一回带两个媳妇呢。”</p>
柳氏不阴不阳道：“你羡慕呀？赶紧给你家老二再说一个，不是我说，他也老大不小了，总不能一直拖着。”</p>
程丹若：“？”</p>
大约注意到了她的视线，荣二奶奶低声解释：“章夫人的二子是鳏夫，据说元配是被他殴死，好人家的姑娘都不肯嫁。”</p>
程丹若：“……”呸，真晦气。</p>
荣二奶奶又为她介绍起了其他人。</p>
在座的贵妇人大多有不低的诰命，嫁给宗室的，最低等也是淑人，夫人也多，侯夫人伯夫人亦不少。</p>
但人均位份高，政治氛围反而很淡，聊得都是人情往来。谁家娶媳妇了，谁家生孩子了，谁家小孩读书不错，谁家多了私生子。</p>
这不难理解，文官得铆足劲往上爬，利益是最重要的，可勋贵有爵位，大家更看重人情，圈子也更闭塞。</p>
尤其勋贵多和宗室联姻，属于皇室的附属圈层。</p>
人情即是政治，二者密不可分。</p>
程丹若一边听八卦，一边认脸，很快将前期的寒暄混过去了。</p>
她们随柳氏坐到陪桌，刚理好裙摆，主桌的客人到了。</p>
冯四儿子的百日宴，张太太肯定坐在主桌，作陪的就是许太太，此外，还有两个辈分高的宗室。</p>
一个是郡主，父死除国，由皇帝指婚嫁人，一个是县主，乃是公主之女，破例封的。</p>
她们都是昌平侯夫人的堂表姐妹，关系有远有近，但姿态亲密。</p>
柳氏抽空点了一句：“她和宗室的关系很好，今日指不定还有谁来呢。”</p>
说中了。</p>
不多时，嘉宁郡主到了。</p>
时隔多年，嘉宁郡主还是那么美，国色天香，雍容大气，落落大方地恭贺：“今日可要沾沾麟儿的福气了。”</p>
她和王五只生了个女儿，说这话倒也不奇怪。</p>
“先开花后结果，你也不必急。”昌平侯夫人笑道，“快坐。”</p>
嘉宁郡主坐到了老郡主身边。</p>
老郡主说：“绫儿身子好些了没有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。”</p>
“好些了，前些天冷，不敢放她出来，过几日抱去给姑奶奶看。”嘉宁郡主笑盈盈地与人寒暄，好像和谁都很熟，“表姐，上回送的燕窝可好用？”</p>
她表姐就是县主，答道：“托你的福，我日日吃着，倒是不怎么咳了。”</p>
程丹若分出一缕心神细听，还没来得及动脑子呢，又有仆妇来报。</p>
“丰郡王妃到了。”</p>
许意娘来了。</p>
昌平侯夫人眼底多出几分亲切，赶忙拉住外孙女：“坐你娘这儿，我可好久没见你了。”</p>
“外祖母。”许意娘端庄地行了家礼。</p>
比起贵气逼人的嘉宁郡主，她的气质更内敛温和，并不张扬，即便同为女子，也会对她生出好感。</p>
她坐到许太太身边：“娘。”</p>
大概囿于环境，许太太没说什么家常，只是握住了她的手。</p>
许意娘四下颔首见礼，也好好地和老郡主、县主她们唠了家常，不卑不亢，并不过分热络，恰到好处地关切。</p>
程丹若扫过她们，视线落到了空位上。</p>
还有一个上座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