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如同遇见女仙的凡人，怔怔看着，移不开目光。</p>
她们正在交谈，没有注意到门背后的影子。</p>
“我们娘娘早就想见见夫人了，当年在山西，多亏您伸手襄助。”圆脸的宫人客气道，“这份恩情，娘娘一直铭记于心。”</p>
鹅蛋脸的女人说：“娘娘是有大福气的人，就算没有我，也一样吉人天相。”</p>
“您是娘娘命里的贵人。”宫人恭维道，“这回的事也要多谢夫人挂心，娘娘感激不尽。”</p>
程丹若笑笑，不置可否。</p>
皇帝求自己心安，可他的情绪好坏，对孩子的影响微乎其微，反倒是产妇，轻则产前抑郁，重则流产，需要好好呵护。</p>
让娴嫔的人到现场看一看，回去和产妇说一说，她多少会有些欣慰。</p>
“这是陛下的恩典，娘娘的恩赐，”她不紧不慢道，“我不过略尽绵力。”</p>
宫人见她始终谦逊如初，不好再说什么，转移了话题：“听说夫人是山西人？”</p>
程丹若不奇怪娴嫔打探这些，产妇打听医生也是图个心安：“祖籍大同。”</p>
“夫人的口音一点儿也听不出来。”</p>
“我少时离家，乡音也忘得七七八八了。”她平静地回答。</p>
“我们娘娘也是晋人，总是惦记着家乡的风味。”宫人半含半露，“宫里的醋和山西的比，总是少了点滋味。”</p>
程丹若忖度，酸儿辣女，这是在说娴嫔自觉怀的是儿子？</p>
她道：“酒醋面局备有各种醋，只要太医说无妨，想吃什么都可以吃，不必多忌口——母亲吃得舒心，才能滋养孩子。”</p>
宫人点点头，正欲说什么，忽而瞥见外头出现了细长的影子。</p>
程丹若也看见了，走到外头一看：“你是谁家的孩子？”</p>
桂花没想到被逮个正着，嗫嚅道：“我、我随便走走……”</p>
程丹若见她穿戴简朴，便知晓是百姓家的孩子：“是来种痘的？”</p>
桂花赶忙点头。</p>
“你走错地方了。”程丹若扶住她的肩膀，“我带你过去。”</p>
桂花明明十分怕痛，可被她这么轻轻按住肩头，却浑然生不起反抗之意，只觉紧张又新奇。</p>
这位夫人看起来好生和气，居然不骂她！她们镇子上的秀才娘子，有几次被孩童拦了轿子，可是让下人拿木棍揍的。</p>
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到了后院，被眼尖的娘亲逮住：“你跑去哪里了？”</p>
桂花娘刚想教训两句，忽然瞧见程丹若，慌忙蹲身：“夫人万福。”</p>
“不必多礼。”程丹若笑了笑，问道，“你姑娘迷路了，我带她过来，我看她年纪还小，还没定亲吧？”</p>
桂花娘剜了女儿一眼，忙不迭道：“是，才十三。”</p>
“种痘有伤，会留疤痕，你们介不介意？”程丹若问。</p>
桂花娘迟疑片时，还是实话实说：“只有富贵人家才讲究这些，我们就是普通人家，丫头磕着碰着都是常有的事情，没这么精贵。”</p>
京城脚下的百姓总有几分胆量，她稍微想了想，大着胆子补充，“听我说娘，老人有句俗话，‘人有百岁，不免于痘’，谁都要轮到一回。我小时候京城就出过一次天花，当时最好说亲的姑娘，不是长得漂亮的，是脸上有痘斑的，这样就不会白娶一个媳妇。”</p>
程丹若：“……”</p>
很好，老百姓的思路果然一如既往地现实。</p>
“那就好。”她笑着点了点头，在桂花娘期待的目光中，递给她两颗金锞子，“宫里娘娘赏的，沾沾福气。”</p>
桂花娘喜出望外，双手捧过：“多谢夫人赏赐。”</p>
桂花看见金子，立马放弃溜走的念头，乖乖坐到椅子上，局促地撩起衣袖，让内侍给她种痘。</p>
对方的手全程没有碰到她，可小姑娘还是有些害羞，后了就躲在了娘亲背后，还小声问：“给爹知道了，不会凶我吧？”</p>
“傻丫头，他们不算是男人。”桂花娘含糊了声，又拉她去女医的屋子。</p>
看诊的是红参，她听说小姑娘才十三岁，马上笑了：“她还小呢，有的人月事来得晚，十五六岁才有，不必急。平日里多吃些肉和鸡蛋，长大就好了。”</p>
桂花娘如释重负，拉着女儿往偏殿走：“走，来都来了，再拜拜菩萨。”</p>
桂花苦着脸：“看了大夫还要拜菩萨？”</p>
“大夫管现在，菩萨管以后，当然要拜了。”桂花娘自有一番道理，“改天娘再带你去天仙庙求一桩姻缘，保佑娘的桂花嫁个好人家。”</p>
桂花舍不得香油钱，嘀咕道：“还不如给我买支银簪子戴。”</p>
“你懂什么。”当娘的无情驳斥。</p>
“娘，你都拿了金……”桂花放轻了声音，撒娇道，“给我买支簪子吧。嫂子们都有银簪子，就我没有。”</p>
桂花娘捏捏袖子里的金锞子，却还是狠下心肠：“不行，这可是宫里的东西，给你压箱底。”</p>
说着，狠狠瞪女儿，“不许和你嫂子们说，不然可就没你的份了。”</p>
桂花惊喜：“都给我？”</p>
“想什么呢，一个给你大嫂，一个给你。”</p>
那也行，桂花立马开心了起来：“谢谢娘。”</p>
桂花娘拉紧了闺女的手。</p>